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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www.bqg34.org,她比烟花寂寞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刘霞也笑“人生如台戏,何必太认真。”

    我很喜欢刘霞,她完全是那种葫芦庙中翻过筋斗的人,豁达不羁,潇洒活泼,跟姚晶刚相反。

    “来来来,一起上我家去坐着谈。”

    我们跟着上她家,小小地方,布置得很整洁,养着一只粉红色的鹦鹉,会说哈啰。

    “干嘛跟着我?”她问“想自我嘴里挖出什么来?”

    石奇说:“霞姨最适宜演秋瑾,对于秘密,她守口如瓶,绝不招供。”

    刘霞女士得意地笑。

    我看到桌面上放着剧本,有她的对白,用红笔划着,态度还是认真的,一个人站得住脚自有其理由。

    我转头问:“外孙女儿呢?怎么不见?”

    石奇轰然笑出来“霞姨最会说笑,她哪儿来的外孙女,她连女儿都没有。”

    霞姨也不觉尴尬,顺手在石奇肩膊上拍一下。

    是的,恐怕连她自己都糊涂了,大部分的人生在摄影棚度过,扮演的角色有子有孙,久而久之,变为生活一部分,分不出真假。

    刘霞并不认为顺手拈来的话题是说谎。

    这只是轻微的职业病。就像文人,说什么都夸张,不然文章谈而无味,如何吸引读者?也不算是大话。

    我很了解霞姨,也同情她。做人,黑白太过分明是不行的。似她这般游戏人间,才可以长命百岁。

    我们在霞姨家坐了一会儿才走。

    石奇说:“这,是一个好人。”

    我们不否认。

    “有一段时期她很潦倒,姚晶每月派人送零用去,因为姚晶第一部片子,便是与她演母女俩。”

    石奇面孔上又笼罩着一层忧郁。

    我说:“姚晶的女儿姓瞿。”

    石奇说:“人海茫茫,到什么地方去找她?”

    “你去磨她,也许她会说。”

    “不会的。”石奇仿佛很了解人性。

    我又问:“姚为何不把钱留给霞姨?”

    石奇笑“你没听我把故事说完,姚每月派人送钱给霞姨,霞姨又每个月原封不动打回头,始终不受一分一毫,她天生傲骨。”

    原来如此。

    原来要把钱送出去也这么难,谁也不要领这个薄情。

    没有比姚晶更寂寞的女人了。

    这寂寞是否咎由自取?她原本可以做一个平凡的家庭主妇,过着简朴而热闹的生活,丰富而幸福。有些女人可以得到家中每一成员的支持:父母帮她带孩子,公婆照顾起居,丈夫给家用,弟妹为她跑腿打杂,于是她可以坐麻将台子。

    为什么同情姚晶,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错误。我解嘲地想,好比我自己,三年前就该嫁给杨寿林了,可是为着坚持原则,磋跎这一份好人家。

    糊涂点,做人只需要糊涂点。

    回到公寓,我提起勇气,联络杨寿林。

    我也没装很高兴。电话接通,我只是问:“好吗?有什么新事?”

    杨寿林也很冷淡“老样子,忙得不得了,跑来跑去。你还在查人家的身世?”

    我又问:“我们怎么样?是不是完了?请清心直说,希望别像本市前途问题那样狼狈,给个明确的答案,好让我早作打算。”

    他一大阵沉默。

    “不要紧,我不想拖。”

    “我只想大家冷静一段日子。大家性格都这么强”他接着说了一大篇动听的空话,把我们之间的利害关系分析得一清二楚。

    我叹口气。

    寿头真是理论专家,无论什么事,他都能剖析分解,这就是我叫他寿头的原因,因此他不知错过多少美丽的事物,我情愿要一个听见我要走会抱住我膝头哭的男朋友。

    我问:“冷静到什么时候呢?”声音已经很疲倦。

    “你什么时候打算修心养性,我们再说。”他把球又派司给我。

    他跟张煦有什么不同?“你要我放弃自我么?”

    “一点点,总要有点牺牲,你不能够婚后仍然同男明星泡在一间公寓内喝啤酒或是写稿至深夜,完全不理会配偶的尊严。”

    我不出声。

    “我爱你,但是我不能纵容你。”

    “我想一想。”我放下话筒。

    编姐在一旁笑问:“完了?”

    “十之八九是完了。”我说。

    “不肯去邪归正。”

    “十年后再说吧。”我苦笑。

    “十年后未必有这样的机会。”

    “然而这样的机会要用我十年的青春去换,宁可放弃。”

    “你想清楚了?”

    “我们还是想想如何寻找瞿小姐吧。”

    马东生先生仍然不在本市,马宅的佣人非常机灵,无论我们托什么人打过去,她都说“不在”

    “去纽约找张煦。”我说。

    “我没有钱。”编姐说。

    “住我家里,带几百元已经够用。”

    “你家在什么地方?”

    “史丹顿岛,标准家庭与花园杂志模式。”

    “那么贵的飞机票,到那么闷的地方去,真划不来。”

    “真的不肯?那么我自己去,顺便探望家人。”

    “好,我镇守此地。”

    我要往张家寻找线索。

    “去到那么远,是否值得?张煦这个人这么骄傲,又不爱说话,你当心碰钉子,你只要看马东生先生便知道,不是每个人都爱说话,像做艺术的人那样。”

    “对,为什么从事艺术工作的人都有说不完的话?”

    “因为无聊。”

    “正经点。”

    “真的,你几时见过专业人士或商人对任何事都夸夸其谈?人家多多少少有点业务上的秘密。”

    “因为我们的性格比较不羁。”

    “你的意思是十三点。”

    我说:“至少姚晶是例外。”

    “所以她痛苦。”编姐提醒我。

    “我要去航空公司去看看来回机票什么价钱。”

    “充什么大头鬼,到旅行社买包机票吧,便宜得多。”

    半夜,发生一件事,令我觉得自己仍然是被爱的,不禁雀跃。

    是杨寿林,他在半夜与我通电话。

    “有一个叫张煦的来了,你知不知道?”

    他?他来做什么?我刚要去找他呢。

    “你怎么知道?”

    “我爹明天请他吃饭,你来不来?”

    我怎么给忘了?杨伯伯原来是张家的朋友。

    “我见你为了这件事走火入魔,所以干脆助你早日飞升,这次也许可以在他身上找到蛛丝马迹。”

    “寿林!”我太感动了。

    寿林仍然冷转的“这不表示我赞同你的所作所为。”

    “寿林,请告诉我,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

    “明天晚上八点,玛歌。”

    “是是是。”我心花怒放。

    “你且慢高兴,张煦带着他女朋友来。”

    “什么?”我如被冰水照头淋下。

    “所以说你,事事如同身受,这同你又有什么关系?”

    “那女的是什么人?”

    “是他的长期女友,一个芭蕾舞娘。”

    哦,是她,我亦听过。

    但是姚晶过世才那么短短一段日子。

    “明天依时赴约吧,别想那么多。”

    我一夜不寐,两只手枕在头下,想起很多事。由此可知寿头还是关心我。能够有这样一个男友,也够幸福的。男人的通病是翻脸不认人,所以长情的男人特别可爱。

    有一个朋友,始终怀念他的原因,亦是因为这个优点,他不但纪念前妻,前妻所生的孩子,连前任岳母、小姨子、小叔子都善待得不得了。吃饭碰见前妻的亲戚,马上站起来招呼,这一点真令人心服。

    看情形寿林也是这样的人。

    即使离婚还可以做朋友的男人,就是这种人,他会对他的女人负责。

    没结婚就想到离婚后的日子,真亏我这么远大的目光。

    好不容易挨到第二天晚上,我拉着编姐一同赴宴。

    这就是做女人的好处了,多一个独身女客,谁会介意?但换个男人去试试,白眼就叫你吃饱。

    到这种场合,我是穿戴得很整齐的。

    杨伯伯的台子黑压压坐满了人,连我们共十个。我的座位刚好对牢张煦。

    杨伯伯给我们介绍,张煦似对我没有印象,坐在他左边的是他母亲。这位老太太也来了,六七十岁的人看上去只有五十出头模样,头发挽在脑后,打横别一只钻石发簪。

    真服了张老太太年纪这么大,还这么孜孜不倦地打扮,当年的风华尚可以捕捉,尤其是皮肤的颜色,至今还可以给甲减。

    她只微微给我一个眼色,算是招呼过了。

    坐张煦右边的是他女友,是个很洋派很美的女郎,华裔,但肯定已不会说中文,非常年轻而且有气质,小巧面孔,长长脖子,正是芭蕾舞娘的特色。

    张煦的态度仍然一样,高贵而矜持,冷冷的叫人无法捉摸。

    这个样子吃顿饭,叫我怎么开口打听消息?

    晚饭时间谁也没提起私事,话题尽在市面局势上绕,各有各的意见。

    寿林坐我身边,一贯地服侍我,问暖嘘寒,旁人说什么也看不出咱们之中有裂痕,含蓄得这样,就是虚伪。

    好不容易挨完一顿饭,我趁散席那一刹那走到张煦那头去。

    我要求与他谈谈。

    “还记得我吗?”我问。

    他点点头:“你是徐小姐。”

    “张先生,我已把姚小姐的遗产成立一个基金,照顾女童院的女孩子。”

    他面孔上什么也没露出来,仿佛一切已成过去,仍然只是微微颔首,看样子他是不会同我正面接触有关姚晶的问题。

    “姚小姐本人亦有个女儿,你知道吗?”

    张煦一怔,但他掩饰得很好,也没有对我表示反感,他说:“过去的事,不要提它。来,下星期裘琳表演的节目,你一定要来看。”

    原来此行是为着陪那女孩子到本市表演。

    只在这一点点功夫里,裘琳已经注意到男友在同旁的异性说话,她马上过来叫张煦帮她披上外套。

    我再没有办法,只得退下阵来。那边张老太太正与寿林客套着:“快些成家立室也是好的,你爹只得你一个,抱孙子要紧。”

    髻中插钻石簪的老太还挂住孙子,中国人的香火观念太过牢不可破。

    我睨寿林一眼,寿林叹口气说:“来,我送你们回去。”

    张老太斜斜看着我,目光并不十分赞许。我心想:去呀,在杨伯伯面前说我坏话呀。因为老认为她迫使姚晶婚姻失败,所以对她没有好感。

    杨伯伯与陪客还有话要说,寿林先送我们。

    编姐在车中向我吐吐舌头“有那么厉害的婆婆,什么样的好丈夫都补偿不了。”

    我说:“嫁人的时候,眼睛睁得要大,不幸碰到一把声音可以退贼的伯母,都还是抱独身主义算了,谁说婚姻是两个人的事?”

    “无声狗才咬死人。”编姐说。

    杨寿林啼笑皆非“你们两个做新闻做得上了身,这跟你们有啥子关系?张伯母这么高贵漂亮。”

    编姐愤愤不平“是,但是她的高贵是把人踏在脚下得来的,这有什么稀奇。”

    “小姐们小姐们,我不想加人战团。”他大叫。

    “今天谢谢你,寿林。”我说。

    他看我一眼,不出声。

    “有空再叫我出来。”我低声说。

    他没有回答。

    车子到后,他送我们到门口,说声再见便离去。

    “杨寿林真是个好人。”

    “闷。”

    “那么嫁石奇,你敢吗?”编姐瞪我一眼。

    “你问到什么?”

    “我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你呢?”

    我摇摇头,惆怅地说:“人们已经忘记姚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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