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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www.bqg34.org,有种后宫叫德妃(全)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那一晚太皇太后并未再出现不适的症状,正如太医所说,太皇太后是老了,而非有大病,相形之下这要轻松许多,可以免受病痛医药的折磨。岚琪起早贪黑地往来慈宁宫,事事料理得周到仔细,陪着老人家。本是极其枯燥乏味的,可她十年如一日,早就习惯了。

    而即便慈宁宫里口风严谨,正如之前惠妃等人能窥探到太皇太后凤体违和,这一次太皇太后差点晕厥的事也很快游走在六宫。近年来常有女人们扎堆说闲话时,议论太皇太后的身体。太皇太后的存在影响着许多事,同样地,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会影响更多的事。

    七月下旬,皇帝携太子巡幸盛京,拟定八月上旬前回銮。本来宫里的妃嫔们就该要商议中秋节的事,就是皇帝出发前,也没听说什么不办中秋的话。但七月末,雅克萨再次引燃战火,清军再度围攻雅克萨城。因皇帝仍在盛京,宫里头的琐事,皆由皇贵妃说了算。

    这一日召集四妃和几位嫔妃齐聚,本是商议中秋节,皇贵妃以为温贵妃仍在病中,不想众人才落座未及奉茶,青莲就禀告说贵妃娘娘驾到。岚琪诸人起身相迎,皇贵妃淡定坐于上首,看着纤瘦的女人缓步而至,不屑地丢过一个眼神说:“你身子不好,就养着吧。”

    温贵妃恭敬地行了礼,对四妃和众嫔向她行礼却视而不见,望着皇贵妃道:“嫔妾并未有不适,只是一直以来想默默为公主悼念,不想给六宫姐妹添麻烦才避居在咸福宫。倒是听说皇贵妃娘娘您凤体违和,今日来,也是想看望娘娘,问候您一声。”

    皇贵妃前阵子身体是不大好,可早就养精神了。她的身体说不上哪儿有病痛,就是好一阵歹一阵,但凡闲心静气地养着不会有什么事,稍稍为一些事操心,身体就跟不上了。可她好强,岂容温贵妃这般戏谑,冷冷一笑:“本宫康健得很,不用你担心。既然来了就坐下说话,今天是说宫里往后节庆的安排,不是来闲话家常的。”

    四妃让出上座给贵妃,众人都往后挪一个位子,岚琪因在对坐没有动,正好与贵妃四目相对。她恭敬地颔首示意,温贵妃却别过头,满脸冷漠,岚琪本无所谓,根本不在乎。

    宫里的事一件件拿出来说,大多是荣妃和惠妃料理,两人都是滴水不漏的主儿,没有一件能叫皇贵妃等人挑刺。说到中秋,皇贵妃与岚琪暗暗对视了一眼,她们本有默契,便清了清嗓子说:“眼下前线有将士在冲锋陷阵,咱们宫里不宜铺张摆宴,莫要让那些为了大清国浴血奋战的将士心寒。这件事我做主,今年中秋不办了,照着往年的规格把银子省下来,换成军费粮草给前线送补给。皇上若是不在乎咱们这点银子,等来日凯旋时,拿来犒赏也成,这笔银子荣妃你计算好了,别叫那一道道手给贪了。”

    “嫔妾谨记。”荣妃应道,“只是往年的规格有繁有简,嫔妾觉得既然娘娘有这个主意,咱们就不要小气,照着花销最多的那一年省下银子。若是多了,嫔妾自然从别处想法儿周全,不然又再要皇上的钱,娘娘的心意就变味儿了。”

    座下僖嫔笑道:“荣妃娘娘可是咱们宫里的大账房,一本本账算得可清楚了。嫔妾记得今夏果品比往年少了一半,那些银子正好省下来不是?”

    荣妃心知僖嫔是暗下说她中饱私囊,此刻发作未免小气,只客气地笑道:“今夏雨水洪灾不少,各地歉收,本是皇上下旨减免各地进贡的向例。皇上更说往后宫里就照这个数目来,反正本来就吃不完,没的多一笔花钱的地方。”

    僖嫔待要开口,身旁的敬嫔将她拦下。果然皇贵妃不大高兴,荣妃不愿显得小气不出言呵斥,她可听不得这刺耳的话,冷声问道:“僖嫔这是要查账不成?我还没听说,皇贵妃、贵妃在的,轮到一个嫔位来查宫里的账。你要实在不放心,自己的殿阁不必住了,去景阳宫的后院住着,天天看着荣妃的账,你心里就明白那些钱何处花何处去了。”

    僖嫔惊得脸色发白,暗恨自己多嘴多舌。其实本也是句玩笑话的,谁晓得她不懂这里头的门道,当家的人最恨别人不清不楚说查账的话。偷鸡摸狗的自不必说,清清白白的更是多些骨气,容不得旁人质疑。

    岚琪坐在一旁不说话,她向来不插手这些事。虽然太皇太后和皇帝再三说她将来不得闲,如今虽冷眼旁观一样样学着,到底不敢想象自己真的经手后是什么光景。而这些年都是荣妃挑大梁,惠妃已渐渐变成从旁协助的副手。显而易见她将来要顶替掉惠妃,无形中就是削了惠妃的权力,再有宜妃和自己一样至今未染指这些事,保不定她也想争口气。一想到将来可能为此发生的矛盾与争执,她真真是乐得一辈子在慈宁宫里照顾太皇太后。

    自然这些念头只能自己想想,太皇太后和玄烨知道了,只会骂她没出息。

    诸事有了定论,皇贵妃无心与大家闲话,就散了。众妃嫔出了承乾宫的门,都是让温贵妃先行,等咸福宫的轿子送到门前,宜妃忽而笑道:“贵妃娘娘和德妃成了亲家,嫔妾还是头回瞧见二位在一起呢,果然是比从前更亲热些。”

    这是睁眼说瞎话的,温贵妃和德妃明明生分得很。即便不是此刻,宫里人也都知道温贵妃嫌弃德妃家门楣低微。咸福宫虽不大有人往来,可里头的事并没藏得多严实。贵妃之前在宫里一声声低贱卑微这样的说德妃娘家,宫里的人都知道。还有她的新嫂子入宫,每每都先敬咸福宫,可温贵妃连看都不看一眼,门都不让进。此刻宜妃说这句话,无疑是故意要她们难堪。

    眼瞧着气氛僵持,温贵妃正要发作时,惠妃突然笑道:“今天难得齐聚,你们不都要讨我一杯喜酒喝?之后忙起来倒没有闲工夫,择日不如撞日,姐妹们这就去长春宫坐坐,我做东摆两桌席面。可是你们吃了酒,等我们大阿哥成婚的日子,随礼可要厚着来。”

    惠妃一句玩笑话,将气氛稍稍缓和,又来邀请温贵妃同往,更说去请皇贵妃。贵妃正一肚子火气,没头没脑地冲着惠妃说:“皇贵妃娘娘才说要节俭,你这里又铺张什么?惠妃不是一向为大阿哥考虑的吗,若是皇上知道为了庆祝大阿哥来年成婚,咱们女人不顾前线紧张在宫里乐呵,要怎么看大阿哥?省省心吧。”

    这些话不好听,但惠妃算是替宜妃挡下一顿抢白,等温贵妃扬长而去,都是不屑地摇头叹气。岚琪辞别众人径直就去慈宁宫,其他人各自散了。宜妃和惠妃同行回西六宫,路上与她笑道:“亏了姐姐,不然温贵妃不定怎么说我。可我本是准备好了被温贵妃说一通的,反正她跳脚了,德妃才不好过。你说她闷声不响地守着慈宁宫,方才问她太皇太后怎么样,句句话都是敷衍。怎么着,她这是想守着慈宁宫,将来自己住不成?”

    宜妃这话的意思往大了说可了不得,惠妃不免变了脸色,正色叮嘱她:“在外头,你也敢胡说?”

    宜妃扬眉哼道:“她都能做得出来,我有什么说不得的?就是你们一个个都让着她,她才越来越自以为是。人家说做生意的人闷声发大财,我看她就是这个路数,瞧着娴静温柔不争不抢,其实暗地里什么都算计好了。瞧瞧现在的慈宁宫,还有谁插得进手?”

    宜妃从进宫做贵人那会儿起,就是这个说话直的毛病,这些年也不知到底改没改。惠妃是不会再把她当从前那个没轻重的小贵人看待,心里明白宜妃有点城府心机。听她说得越发起劲,反而默默不语,不想那些不该说的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

    倒是宜妃自己说够了,猛然想起,抓了惠妃的手说:“姐姐,她这要是想做主慈宁宫,只有两条路,要么做皇后,要么将来母以子贵,做圣母皇太后。”

    当今太皇太后,最初便是被尊为圣母皇太后。彼时母后皇太后哲哲还在世,而今六宫不仅没有中宫,太子也没有生母,将来能否顺利践祚尚未可知。就是惠妃自己也谋划着有朝一日将儿子拱上大位,德妃若有这个心,也不见得奇怪。

    宜妃冷笑道:“他如今只有四阿哥了,可四阿哥在承乾宫养着,要是皇贵妃封了皇后,那将来还能给她个圣母皇太后的名义。可皇上若一辈子不册封皇后,她到底还是个太妃,皇贵妃不吃了她就挺好了,瞎高兴什么?”

    惠妃不想她再继续,觉得要么宜妃又糊涂了胡说八道,要么她就是在套自己的话。她不想落人口实,此刻只道:“皇上正值青壮,你也那么年轻,瞎想什么太后太妃的事,你就不嫌晦气?这是上头顶顶忌讳的事,但凡听去一两句,还有你的活路?行了,回去瞧瞧九阿哥、十一阿哥吧,两个儿子还不够你费心思忙的?”

    宜妃见惠妃就是不搭自己的话,也不再纠缠。回去的路还有一程,冷着不说话总不大好,便问道:“平贵人那里,和姐姐亲近起来了吗?”

    这些事惠妃才说得,哼笑道:“索额图调养了那么些年,年纪虽小倒是个聪明人。之前没少做蠢事,那是太骄傲太自以为是,如今反过来咱们去招惹她,倒是懂得小心提防,没那么容易上钩。”

    宜妃有些心急,皱眉道:“姐姐这儿若走不通,不如我来试试?”

    惠妃替她着想:“皇上还喜欢着你,不论如何每个月总有几天在你这里,是翊坤宫的荣耀,也是你的福气,可别沾染上这些。我是人老珠黄,皇上早就不惦记,我也无所谓了。”

    宜妃欣然一笑,其实她心里明白,论动摇太子的事,她和惠妃也是利益场上的对手,何况她有三个儿子,真要斗起来,惠妃一个大阿哥未必有胜算。可在这上头争,她们一定走不到一起,所以她把想要的一切分门别类。而今与长春宫交好,图的是能从六宫之中分一杯羹,能稳固皇帝与她的感情,这方面自知是比不过乌雅氏的,总归聊胜于无,而这恰恰是惠妃早就不在乎的,所以才愿意帮她。

    话说回来,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女成龙成凤?宜妃心里也会算计,毓庆宫一旦出现动摇,之后儿子的前程该怎么办,这亦是她如今最在乎的事之一。可眼下还不着急,这一点她比惠妃从容。她的儿子们年纪尚小不足以与兄长们抗衡,将来等他们羽翼丰满时,年少气盛的阿哥们,还斗不过年长不得志的大阿哥?

    两人貌合神离地并行着,谁也没把谁当推心置腹的姐妹,不过是彼此利用、互相得利。这些年分分合合,她们习惯了,宫里的人也看惯了。

    这会儿端嫔几人在景阳宫,荣妃正吩咐内务府的人一些事,料理完了坐下喝口茶,端嫔笑道:“姐姐自小能干,能者多劳。我如今每天闲着,看着姐姐委实辛苦,可又羡慕你能过得充实。”

    荣妃颔首道:“这里头唯有忙起来时辰不知不觉过去,才最让我舒心。偶尔闲下来时,我也不知道怎么打发时辰,宁愿天天为这些大小琐事转悠,眼睛一眨一整天就过去了。”

    没了皇帝的宠爱,说这些话难免有几分辛酸。荣妃尚可,皇帝偶尔还会来景阳宫坐坐,钟粹宫里皇帝早就不踏足了,跟着端嫔的布贵人戴贵人,年轻轻的也几乎没了恩宠。宫里的女人太多,皇帝顾不过来,而往后一年一年,还会有更多的新人进来。

    “僖嫔记恨我之前为了些小事责备她,今天这样不给我脸面,她是柿子挑软的捏,当我好欺负。”荣妃摇着头,悠闲喝了茶道,“她下回该挑一个地方挑衅我,我虽与皇贵妃没太多私下的往来,可但凡她吩咐的事每一件都替她做得漂漂亮亮,苦劳我来,功劳她领。遇见这种事,她当然偏向我,可惜僖嫔这个蠢货。”

    端嫔轻声道:“僖嫔近来时常在长春宫转悠,姐姐小心她的嘴巴后头,另有一张嘴。”

    荣妃心里一阵恶寒,她也知道这些事。一直以来不与任何人撕破脸面,渐渐就有人觉得她好欺负了,但她性子好够冷静,稍稍静下心想一想,便道:“可惜我没什么能让她们惦记的,我又不像那一个心比天高,才要处处小心露出尾巴,你我只管旁观就是了。”

    说话时,吉芯进门来,说刚才章答应又吐了,这会儿才消停些,端嫔便道:“这都几个月了,怎么还吐呢?”

    “确实很折腾,我们去看看她。”荣妃说着与端嫔一道过来,路上端嫔问她,“若是再生个阿哥,姐姐还是送去阿哥所?”

    荣妃摇头,轻声与她道:“我现下另有个主意,只是还不曾对谁提起,你也替我想想是否妥当。我是想啊,若这一胎是个男婴,就送去永和宫,若是个公主就送去阿哥所,曾说公主我来养,那也只是说说,有了十二阿哥这个例子,公主我也留不得了,若留下,别人反说我别有用心。”

    “可送去永和宫,岚琪她会要吗?”端嫔道。

    “果然你我姐妹,你能想到我担心的事。”荣妃点头。

    多年姐妹,端嫔也略了解岚琪,细数道:“前段日子宫里人嘴碎说她生不出儿子,之后你要把小阿哥送过去,像是真要应验那些话似的,她脸上怎么过得去?再者说,她自己的儿子养在承乾宫,那滋味她最明白,她轻易不肯替别人养孩子吧。”

    荣妃颔首,端嫔句句点中她的心意,可她也有自己的用意,一半是为岚琪着想,另一半当然也是为了自己。停下脚步不继续往章答应的屋子走,轻声道:“可她总要有个儿子才好,谁知道她还能不能生,有现成的为什么不要呢,膝下有个儿子,将来更有依靠。说不好听的,万一四阿哥是个不要亲娘的无情人,她将来怎么办?咱们都是一样的,唇亡齿寒,我不愿看到她有那一天。她如今早已经成了我们的依靠,她好我们才能更好。”

    “那就要想个法子,让她心甘情愿养了这个孩子,到时候既是你的美意,对她也有好处。”端嫔谨慎地说,“岚琪是实心眼的,不能叫她看出端倪,不然她心里要硌硬一辈子。”

    荣妃问道:“你看要不要与章答应商量商量,让她也想想法子,我想她应该愿意把孩子送去永和宫。”

    端嫔摇头:“说不得,亲娘的心总是难猜的,哪个真的愿意把孩子交给别人抚养?你看我的纯禧,恭亲王家的侧福晋到现在都没放下。”

    姐妹俩合计半天,一时定下了大概的事,决定细枝末节上的事不着急眼下,章答应的胎还不大安稳,等要临盆时再考虑也不迟。

    等二人进门来,小雨正捧了水盆出来,毛毛躁躁地差点撞上两位娘娘。端嫔笑道:“你呀,身上的伤才好了,又不记打了,往后不可以这样急躁,什么要紧事那么赶?”

    小雨赶紧捧着水盆立到一旁,笑眯眯地说:“答应已经擦拭干净了,娘娘们请里头坐吧,奴婢去收拾洗了手就来伺候娘娘们。”

    两人再进来,章答应听见动静已经下床,万常在搀扶她正走出来。端嫔把她摁回去,让她躺着,说:“谁也没你肚子里的龙种金贵,在荣姐姐这里,你还端的什么规矩。”

    万常在也笑道:“嫔妾也劝说过她,可她总是担心给娘娘添麻烦,处处要守着规矩来。”说着看了眼章答应,转过脸不大高兴地说,“嫔妾总觉得,她是叫平贵人吓着了。”

    “嫔妾没有。”章答应憨憨一笑,表面上平静温和,看起来真的没怎么在乎似的。荣妃也不搭话,只问她身体好不好,之后坐坐便散了。

    只是这一日傍晚,荣妃等着三阿哥从书房回来。正悠闲地听荣宪公主弹琴时,吉芯说章答应过来了,便见大腹便便的孕妇慢悠悠走进来。荣宪猜想大人们有话要说,起身说她去门前等弟弟回来,识趣地跑开了。

    留下荣妃,章答应在一旁坐下,低垂着脑袋说:“娘娘,嫔妾有件事想求您。”

    边上吉芯闻言,便笑说去奉茶,带了宫女下去。一时殿内无外人,章答应又望了一眼门前光景,才对荣妃道:“万常在的十二阿哥没有留在景阳宫,娘娘,是不是嫔妾若生了小阿哥,也不会留下?”

    荣妃道:“不错,我实在忙不过来。就说十二阿哥,本可以养在景阳宫让万常在自己照顾,但那样怕被人诟病咱们坏了宫里的规矩,反而惹麻烦。所以你若生了阿哥也一样,我但凡不管宫里的事,替你们照顾孩子也是应该的。可你看到了,我这儿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

    章答应忙道:“嫔妾明白这些道理,万常在也对嫔妾说了。娘娘,嫔妾是想,若生了公主,送去阿哥所应当应分,不能给您添麻烦,但若是生了阿哥,嫔妾想送去永和宫求德妃娘娘抚养。”

    荣妃眉头一挑,下午端嫔才说别找章佳氏商量,怕做亲娘的不能心甘情愿,这会儿人家自己送上门来了,可她不能显得太主动,只笑道:“这是好事,可你求德妃娘娘点头就好,为何来与我商量?”

    “嫔妾是娘娘宫里的人,一切该由娘娘做主,怎好不先问过您的意思。”章答应从容地说,“娘娘若是应允,嫔妾就敢大胆去求德妃娘娘了。”

    荣妃心中暗想,她本有这个意思,还与端嫔合计好如何让岚琪心甘情愿地收养一个小阿哥,一面恐岚琪不肯,一面又怕章佳氏舍不得。虽说她是从永和宫出来的人,谁又知道她是不是表面上对德妃感恩戴德,实则心里头忌讳人家提她的出处呢?人心隔肚皮,荣妃自觉不曾看得穿这小答应的心思,就不能贸然对她说什么做什么。

    眼下章佳氏自己来求,就与她不相干了。岚琪的面上她可以推脱责任,对着章佳氏也不必心存隐忧,不由得便笑道:“这是好事,我没道理阻拦你,但德妃那边能不能答应,我可就不知道了。你要晓得,德妃娘娘每日都在慈宁宫伺候,如今小公主也都是乳母嬷嬷们在养。你若是生了阿哥送过去,就别指望她能尽心照顾,不是她狠心不愿意,而是太皇太后那边离不开她。这还是要答应了的,若是不答应,你又预备怎么办?可别把好好的事弄得大家都不愉快。”

    章佳氏见荣妃没有任何不悦,显然是由衷肯定了这个请求,于是高兴起来,自信满满地对荣妃道:“嫔妾想好了,娘娘您答应后,嫔妾就去求德妃娘娘,总有一番话说。若德妃娘娘不肯,日后再想法子不迟。”

    “那我可否问问,你做什么要有这个念头?”荣妃淡然一笑,幽幽望着她,“你心里要有准备,这件事若成了,宫里就会有人议论你。说你要攀永和宫的高枝儿,说你巴结德妃,说你图谋更大更多的利益,你承受得住吗?至于说什么你不甘心在景阳宫跟着我,这话儿我不会在意,你也不必在乎了。”

    章答应点点头,极认真地说:“那话说出来对娘娘您不大尊敬也显得没良心,但事实如此,嫔妾本就是永和宫出来的,她们要说嫔妾爱攀高枝,试问谁不想有个依靠,虽然嫔妾不是这个心,可就算这么想也没什么错。嫔妾坦荡荡,让她们嘴碎纠结去。”

    荣妃点头:“你这心胸度量,才像是永和宫出来的人。”

    章答应乖巧地笑道:“与德妃娘娘相处时日并不久,都是在景阳宫跟娘娘学的,您身上的好处,嫔妾一辈子也学不完。”

    “嘴甜。”荣妃欣然而笑,又问她预备如何对德妃开口。章答应说她打算照实讲,她是心疼德妃娘娘眼下没有皇子,即便宫里那些嚼舌根子的之后不定又要怎么说德妃,可有个阿哥在膝下,往后十几二十年都是依靠。她说若拐弯抹角哄骗娘娘答应,将来不小心说漏嘴让娘娘知道了真相,反而让人伤心。撒谎最不靠谱,往往芝麻大点的事,到后来莫名其妙就变得不可收场,很没意思。

    荣妃听得这小答应一番说辞,竟有些心虚。她之前与端嫔合计,便是想法儿要骗得岚琪答应,仗着她们是好意,就没去想后面可能有的结果。善良的谎言确实可以宽慰人心,可人不能总打着这个借口,自以为是地决定些什么。

    这般想着,不免有些出神,但她们的事已经说完了,章答应没必要继续留下去,她的胎儿也不大安稳要早些回去休息,便主动说:“娘娘若没别的事,嫔妾告退了。”

    荣妃则一个激灵回过神,与她笑道:“你若要自己去劝说,你便自己去,若是觉得没底气,我陪你一道也成。”

    章答应倒是喜出望外,连声问:“娘娘若愿意在旁,再好不过了,能帮着劝说德妃娘娘几句,人多娘娘也不好拉下脸不是。”

    不知章答应到底怎么想的,荣妃却觉得这小答应心思不简单。之后与吉芯说起来,亦是道:“我若陪她一起去,外头的人就不会说她对我有外心,总是少一些闲言碎语。而我在场,旁人又可能会说是我的意思,与她也不相干了,对她总是有好处。”

    吉芯则说:“反正咱们就算什么事儿都不做,那些个也编排好多话没事传来传去,让她们说去吧,要紧的是德妃娘娘日后能记着您的好。照奴婢看来,白送一个儿子的事,谁不乐意呀?”

    荣妃颔首道:“她心里也一定喜欢,不过是碍着道理人情,才会觉得不妥。”又笑道,“万一人家一说就答应呢,咱们瞎操心的。”

    可事情却不如荣妃所愿,在皇帝回銮前几日,因几位王府福晋进宫向太皇太后请安,那么多孙媳妇在,太皇太后就要岚琪回永和宫歇息半天。岚琪也不愿和几位福晋争孝敬,人家难得进宫的,该让她们和祖母说说体己话,便应允退下来,回到永和宫后哄了会儿小公主,就疲倦地睡过去了。

    沉沉一个多时辰的觉,很是解乏。醒来时听见外头有人说话,轻声唤人,环春进来笑道:“是章答应来了,奴婢几个正摸肚子里的小娃娃踹脚,可真有劲道。”

    “她来了?”岚琪慵懒自在地松了松筋骨坐起来,让她们把人请进来坐,环春又说荣妃娘娘也在。

    等荣妃和章答应进来,一个径直挨着岚琪坐了,章答应则扶着小雨要行礼。不等德妃阻止她,环春已搀扶着,让人搬来大梨花木椅搁上厚厚的垫子请答应坐了。

    “谢谢环春姐姐。”章答应笑着,可她这句话,却惹得岚琪和

    荣妃互相看了眼。她们明白,章答应还没完全改变身为宫女的习惯,她们也都是宫女来的,最明白这种体会。又何况章答应曾在环春几个手底下做事,她会这样本能地反应,虽然不大好,也总比那些飞上枝头就翻脸不认人的强些。

    谁也没点穿这些,岚琪想让章答应自己慢慢改,荣妃则心思不在这上头,等章答应坐踏实了,便与岚琪道:“有件事章妹妹要求你答应,我来给她壮个胆,也帮着劝劝。”

    岚琪不解,望着她俩笑:“什么要紧事?”一面还无所谓地唤环春拿梳子来给她抿头发。荣妃索性坐到她身后给她梳头,背过岚琪的视线又正对着章答应,好方便给她使眼色。

    章答应也觉得这样安心,便勇敢地说:“嫔妾想若是这一胎得了皇子,可否请娘娘将小阿哥抱养在永和宫,让小阿哥做您的儿子。”

    屋内一时静了,只能听见窸窸窣窣梳子滑过发丝的声响。荣妃梳得很轻很慢,待放下梳子要把岚琪的头发盘上去,就听她问:“是姐姐的意思?”

    “是嫔妾自己的意思,嫔妾先求了荣妃娘娘应允。嫔妾是景阳宫的人,万事都要先问过娘娘才行。”章答应到底年轻沉不住气,这会儿就着急了。

    荣妃则在岚琪背后淡定地说:“你管哪个的主意,这是好事,你应不应吧?”

    岚琪不说话,等荣妃为她抿好了头发,戴上最后一支簪子,环春亲自捧来水盆让荣妃洗手。她纤手掬水的声响里,岚琪才又开口说:“杏儿既然来找姐姐商量,你最知道我的脾气,为什么不拦住,还领着她来说。你们以为两个一起来,我就能答应了?”

    荣妃擦着手,看也不看她,自顾说着:“知道你不肯应,才两人一起来,想尽力说服你。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不应,养个小阿哥在膝下是多好的事?你别问我为什么不养,你要是来帮我管六宫的事,莫说章妹妹的孩子,万常在的小阿哥也不必送去阿哥所。我难道不想多个儿子依靠?自知没这个能力,才不敢揽事儿。”

    岚琪摇头:“我又何来的能力,姐姐你知道,慈宁宫离不开我。”

    可荣妃却盯着她的眼睛看,两人四目相对,不言不语地就传达了一些意思,这是章答应坐在一旁无法体会的。此刻德妃和荣妃无声无息的,就在说太皇太后总有驾鹤西去的日子,乐观一些也就再有个四五年,可她养个儿子,却是一辈子的事。

    而岚琪之所以能领悟荣妃眼神中的意思,又何尝不是她自己心里最明白,天天看着太皇太后,最明白老人家如今到底是什么光景。

    “万常在的阿哥我没留,章妹妹的孩子我也不能留。她是你这儿出来的人,说不好听些感恩图报,生个儿子给你抚养,也是应该的。”荣妃越说越放得开,果然如章答应所言,坦荡荡才更有底气,此刻更毫不客气地说,“你不是没有儿子,四阿哥好好的呢。可他毕竟是皇贵妃抚养的,将来哪怕要对你尽孝,也难免要顾忌皇贵妃的感受,孩子左右为难有什么意思?未来的四福晋这个儿媳妇也不好当。你若膝下能有个阿哥依靠,四阿哥也松口气啊,将来总有个兄弟能孝敬你,他就能放心了不是?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为孩子想想。”

    “姐姐这说得也太远了,你要劝我,也别拿孩子当借口。”岚琪并没有生气,似嗔非嗔地说着,“合着眼下我不答应,你们是不准备离开永和宫了?”

    荣妃见岚琪态度缓和,便觉得有希望,笑眯眯说:“是不打算走了,让章答应在你这儿把孩子生了,就更容不得你推托。好妹妹,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凭你我的脸面在上头回句话就成。人家想要还要不着,你就答应了吧。你知道吗,僖嫔可是打过十二阿哥的主意,可她有那个命吗?”

    “姐姐容我再想想,你们非要我立时就答应也不成。”岚琪还是没点头,要说她不乐意也不见得,就是心里挺奇怪的,没有强烈拒绝的心意,也不是特别欢喜。大概是还有什么没想明白,她得自己心里透亮了,才能去应别人的事。

    章答应似乎怕德妃不答应,张嘴还想说什么。荣妃知道岚琪的脾气,便阻拦玩笑着混了过去,待回到景阳宫,才叮嘱她:“你还不着急生孩子,耐心等一等,我看这件事能成。”

    那之后,荣妃和端嫔、布贵人几人再合计这件事,姐妹几个又一起来劝岚琪,她们都觉得是好事。其实岚琪也晓得这对她有利,可她想不明白自己硌硬着什么,在那之前,必然是不能点头的。

    好在几人都是口风紧的,宫里一时半会儿还没什么人知道,更何况孩子还没生下来。若是个公主,那就什么事儿都没了,没的瞎起劲惹人注意。

    至于岚琪,想了好几天也没做下决定。太皇太后看得出她有心事,难得岚琪在她面前有不想说的话,便不着急问,等她想明白了或主动开口说也不迟。如此一拖,直把皇帝从盛京等了回来。

    回銮两日后,玄烨宿在永和宫。两人逗着女儿,玄烨龇牙咧嘴惹奶娃娃发笑,一抬头却见岚琪发呆,在她眼前把手晃了晃问:“怎么了?”

    岚琪醒过神,敷衍地笑了笑。可她一言一行都在玄烨眼中,眼神里有一丁点儿的不自在,玄烨都会担心,更何况整个人出神,必然是有事才会这样,自己想了想问:“又想念胤祚了?”

    岚琪摇头:“臣妾几时不能想儿子,非在您面前矫情?”话说出口,心里便明白,她会在玄烨面前流露这模样,就是想对玄烨说的,她在犹豫要不要开口。对她而言,这件事显然跟玄烨商量最合适,毕竟将来是他们要一起和孩子走完一辈子,玄烨的看法对她很重要。

    皇帝了解她,耐心地等她开口。等小公主突然啼哭被乳母抱走后,两人终于依偎在一起,岚琪慢慢将这件事说来,连玄烨都说:“这是好事,朕之前就想让你带着十二阿哥,可朕开不了这个口,怕反招你心酸难过。”

    岚琪从不怀疑玄烨的心意,此刻更是暖暖的,便慢悠悠道:“胤祚没了,臣妾怎能不渴望再有一个儿子,可哪儿再有那么好的福气,实在不敢奢望。所以臣妾并不抵触抚养一个皇子,正如荣姐姐所说,也许对四阿哥来讲,也是极好的安排。可是皇上,我心里总有什么坎过不过去似的,自己又想不明白。”

    “那朕给你想想?”玄烨拥着她,手指在胳膊上轻轻敲打,思量许久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犹豫了片刻才开口,“你是不是觉得,章答应的际遇多少和你有些相像,你看着她就像看着自己,心里才觉得怪。当初也是你自己要把胤禛送去承乾宫的,如今她也差不多。”

    “那可……很不一样。”岚琪不认同,虽然她从没在意过自己当年的事,甚至被人拿来指指点点也无所谓,但玄烨现在这句话,却让她觉得不舒服。

    玄烨那样精明,怎能察觉不出这话里的不妥之处。岚琪从不掩藏她的小气,他知道她是在意了,可不等自己开口,人家已经嘀嘀咕咕:“她若一直安生在臣妾身边当差,就是天仙一样的人,臣妾也绝不会送去皇上身边,那得多大的心才成?当年布贵人也没算计臣妾,那晚是皇上当众要了臣妾的,和章答应的事儿能一样吗?至于孩子,若非当年那几位盯着四阿哥,明着暗着不安好心,臣妾也不至于害怕得要把他送去承乾宫依靠皇贵妃的庇护。而章答应如今,不过是同情可怜臣妾罢了。”

    “朕知道,是朕说的话不妥当。”玄烨哭笑不得,但看她这么一股脑把话倒出来,觉得比闷在心里强,便由着她继续说。

    章答应的事对岚琪而言始终是心里的一个梗,这会儿说痛快了,连身子都觉得轻松,还有心对玄烨玩笑:“她们可是大大方方来跟臣妾说心疼臣妾没了胤祚,说白了就是可怜臣妾同情臣妾。您试试看,当年臣妾若敢这样去对皇贵妃说可怜她不能生育,皇贵妃娘娘还不把臣妾一巴掌打出承乾宫。”

    玄烨笑道:“谁叫她过去折磨你,不怪在你心里她这样狠辣。”玩笑归玩笑,皇帝还是正经问,“若是个健康的小阿哥,你要不要抚养,决定过了就让朕来出面说这件事,省得你们麻烦。”

    岚琪点头道:“必然是健康的孩子,是个小阿哥臣妾愿意抚养,是公主也不要紧。但这件事不要由皇上出面,不管怎样朝臣们一定会说皇上偏疼永和宫,若是您先主动,话更不好听。还是在宫里把话放出去,说是臣妾提出来要一个养子。这样传到外头让他们听听,至少能晓得皇帝不过是拗不过宠妃的纠缠,还不至于说您为了臣妾这样那样的打算而步步为营。”

    玄烨笑道:“又提宠妃二字,你知道朕不喜欢。”

    岚琪身子一扭,在他怀里换了个姿势:“可在他们眼里,臣妾本来就是宠妃。”

    “嗯?”玄烨笑意暧昧,凑在她面前,鼻尖稍稍蹭了蹭,岚琪往后缩,他又追过来在唇上轻轻一啄,语气暖暖地说,“既是宠妃,朕是不是该好好宠?”

    岚琪眼眉弯弯地笑着,人家的手已经游走在自己的腰下,丰盈之处被捏了一把,身子不禁颤了颤。

    想当初生四阿哥后她有一阵子闹情绪不肯绑束腹带,眨眼都生了五个孩子,再不是从前那般孩子气。女为悦己者容,如今生下小公主不过数月光景,已养回匀称苗条的身材,此刻被玄烨稍稍揉搓便酥了似的,软绵绵在他掌心里不能动弹。

    炙热的吻在唇上缠绵,岚琪一阵沉迷之后,理智的念头冒出来,娇喘吁吁地轻轻推开玄烨说:“皇上,这几日正好是太医说易受孕的日子,臣妾虽然才生养不久,保不定就有了呢?太皇太后不能缺人照顾,咱们可要小心一些。”

    十多年的夫妻,如今说这话并不需要害臊,可玄烨就要提枪上阵,突然被阻拦,哪里肯依的。不过岚琪的话他懂,便缠着说:“就亲几口,朕明白的。”

    身上火辣辣的发烫,岚琪自己也不能把持,半推半就地点了点头,转眼就陷入云雨里。她贪恋玄烨的身体,贪恋玄烨的心,比任何人想象得都要强烈地想要占有他,人世间的杂念她无一不有,只是慧心向善,让她明白该如何取舍。

    隔天皇帝从永和宫去乾清门听政,岚琪一清早伺候好他出门,便让环春宣太医来。太医以为德妃娘娘哪里不舒服,却不料娘娘严肃地说:“我已生育五个孩子,为了身体着想,不想再冒险有身孕。我知道你们有法子,那就为我开一些避孕的药,但求不要太伤身就好。”

    “娘娘?”太医和环春异口同声。

    一清早请太医,环春问主子哪儿不舒服她又不说,一直觉得不安,此刻更是听得心惊肉跳,连声道:“避孕之药必然伤身,娘娘您可要想清楚了。”

    太医总算冷静,想了想说:“娘娘屡次产育,的确再有身孕是很冒险的事。可是用药避孕同样伤身,养身讲求顺其自然,非要逆着来,对身体必定会有很大的伤害。即便这几年娘娘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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