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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战理会得黑龙驹的意思,从前他的老友“老黄”不服他的命令时也是这样的,他注视着那双赤红的马眼,于是立刻又想起了“老黄”——那忠实的老牛,当他把老黄卖给牛贩时,老黄绝望的眼神又仿佛到了面前,一时之间,他觉得十分凄惨,好像是失掉了一切,他不由自主地扶紧了辛平,默默想道:“我命里是这么凶恶么?凡是和我有感情的,甚至是一只老牛,也都是过到悲惨的命运,爹爹妈妈是永远看不到了,小蕾也别了,这噩运看来是永远无法摆脱。”他轻轻叹着,转思又想道:“动物除了不会说话,也有一份真挚的情感,而且也许永远不会是虚伪的吧!”

    忽然黑龙驹清啸一声,惊破高战沉思,他突然感到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低间一看,原来黑龙驹大发神威,凌空跃过了小溪。

    薄暮冥冥,渐渐地马儿走进了山道,步法放缓,辛平高声道:“大哥,再赶几十里就是鲁伯伯家啦,咱们大概初更时分便可赶到,把那件事告诉鲁伯伯,吃顿晚饭,立刻起程赶回,不要等天亮,就回家了。”

    高战道:“不用这么急呀,这马已跑了快大半天了,如果再连夜赶回,恐怕这可迟不可求的千里马要活生生累倒了。”

    辛平得意一笑道:“大哥你也太小视龙儿了,这来回几百里在龙儿眼里原算不了什么。”

    他摸摸马鬃过:“龙儿,你说是么?”黑龙驹长鸣一声,似乎在替主人作证,高战觉得好笑,心境开朗一些。

    两人又行了半个时辰,此时天已全黑,但见漫天繁星,月色朦胧,山道愈来愈险,得得蹄声中又转了个弯。

    前面地势豁然而开是一片柏树林子,远远灯火明灭,林外寒山冽风,更显得孤灯之昏暗,辛平道:“前面就是鲁伯伯住的地方了,咱们快赶去。”他一夹两腿,座骑似箭一般疾射而去,高战暗暗赞道:“这马儿果然丝毫不见倦意,与师父那匹关外第一骏马飞云驻并真可并驾齐驱,只是那飞云驻马齿已长,这黑龙驹年事尚幼,日后只怕宇内再难找出如此骏马。”

    一出林,忽见一条黑影从前面木篱闪出,辛平以为是秦岭一鹤鲁道生,赶紧催马上去,那黑影如一溜轻烟隐入林中,高战问道:“那是鲁大侠吧?”

    金童辛平摇头道:“不是,不是,鲁伯伯是华山派高手,那黑影轻身功夫不是华山派的。”

    高战点点头,两人骑近木篱,高战翻身下马,上前叩门。辛平等待不及,高声叫道:“鲁伯伯,有要紧的事情,请快开门。”

    门里一个沉厚声应道:“是辛平吗?”语音方停,身形已近大门,高战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三十旬五六左右清里中年当门而立,心知必是威震西北的秦岭一鹤鲁道生,当下揖道:“晚辈高战拜见前辈鲁大侠。”

    鲁道生见高战神采弈弈,站着凝若泰山,竟似有几十年内功似的,可是年纪不过二十左右,心中不禁大是奇怪,便也还了一揖道:“这位兄弟年纪轻轻,已得内家真传,到达‘五心归一’的地步,真是叫人好生叹服。”

    高战连声谦虚道:“鲁大侠,您千万别这样称呼,晚辈奉辛婶婶之命有要事相告。”

    鲁道生一惊,随即平和地道:“咱们进屋再谈。”

    金童辛平笑道:“是啊,我们老远跑来,连饭没吃。”

    秦岭一鹤鲁道生连忙引着辛、高两人进了屋,那屋子是用木板钉成,外貌虽然甚为粗糙,里面却是一尘不染,布置得清雅异常,当中挂了一幅中堂,上面写着“鹤唳青云”四字,笔走龙蛇,苍劲挺拔之气奔于纸上,高战仔细一看,竟是梅香神剑辛捷写的。

    原来这秦岭一鹤鲁道生是近年来北方倔起的英雄,一身华山功夫很是了得。华山百余年前当明季中业之时,第十五代弟子师兄弟二人为了争夺掌门人大位而火拼,终于两败俱伤,死于华山幽谷之中,自此以后,华山武功精要内家秘笈也跟着失传,华山派在江湖上竟然不能占一席之地,直传到这鲁道生,他立志恢复祖师爷昔日雄风,遍走华山寻长祖师父遗骸所在,想要发现找到那本内家秘笈。

    总算他苦心没有白费,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山谷下,找到第十五代祖师练功的山洞,在两堆枯骨旁,寻着华山派历代武功精华所在的内家秘笈,鲁道生大喜若狂,当下恭恭敬敬把祖师爷埋了,就在那洞中练起功来。

    这样练了五年,鲁道生功力大进,比起华山其他弟子不知高出多少倍,就是他师父也大不如他。他把内家秘笈练完,有一天他正想离开山洞,把秘箕交给他师父——华山派掌门人,好光大华山派门户,在整理行囊时,无意磨落一大块壁上青苔,发现壁上竟然记载了一大篇文字。

    鲁道生好奇心起,仔细一读,直乐得在地上连翻筋斗,原来壁上所载的是当年两位祖师拼斗得筋疲力尽时,两人均知是内伤沉重,生意绝望,想到为了虚名竟然同室操戈,华山一派恐怕从此间断,两人不禁大感彷惶无计。

    在这临死的一刻,师兄弟俩灵台间但觉一片空明,心中又惭又悔,做师兄的想到师弟从小就和自己在一块学艺,一切都由自己照顾,昔日是多知友爱,做师弟的想到师兄对自己的诸般好处,自己竟然想争夺师兄应得的位置,真是禽兽不如。两人不约而同抬眼一望,昔日友情又复活了,泪珠不知在什么时候流了下来,做师兄悄悄伸出热情的手,紧握在他师弟的手上。

    两人自知生意已绝飞临死之前能够和好如初,心内很觉坦然。做师兄的突然闪起一个念头,他此时已经不能讲话,便鼓足最后真力运起一指禅,在墙上写出华山剑法的唯一破绽处,待到写完,已然灯烬油过,手指还伸在空中,便离开了他师弟。

    做师弟的凝目看着师兄的动作,他心中明白师兄的用意,他一向好胜,此时犹然未改,便也若思另一招的破绽,但是想来想去总是想不出,而且气力愈来愈不成了。他叹口气,心想这最后一次就让师兄胜吧“忽然他眼前一晃,一只大蜘蛛荡着一根丝去追击一只甲虫,眼看已经越过目标,那蜘蛛突然在空中打了一个转,正落在甲虫身上,大嚼起来。他当时只觉眼前一亮,弥补另一招华山剑术的方法已然想通,当下不敢怠慢,也用指刻在墙上,并把这经过也写下来,希望昔日能有华山弟子发现。

    鲁道生当下就照着墙上所写,把一套华山剑术练得天衣无缝,凌厉无比。华山派自开派以来,一直与少林、武当、崆峒、峨嵋并胜齐驱,历代弟子对于剑术上独有造诣都记载在内家秘笈之上,招式端的精妙,层出不穷,此时两大绝顶高手以同门绝艺生死相拼,终于发觉其中最不易发觉的破绽,错非如此,如果与别派的高手较量,别人固然难以找出破绽,自己也必定以非为是,这鲁道生能得到一部再无缺陷的剑法,真可谓造化不浅了。

    鲁道生下了华山,一直在西北一带行侠,辛挺出道甚早,此时已是闻名天下的大侠,对于鲁道生的功夫及人品甚是仰慕,于是结为至交。辛捷还亲自写了“鹤唳青云”四字送给他,赞他行为清高,功夫深不可测,鲁道生捧此自是满怀得志,卜居秦岭之阳,数年之后,秦岭一鹤名满西北,俨然已为北五省侠义道之盟主了。

    古道生待高战辛平坐定,便启口问道:“到底是什么要紧的事,连辛大侠都应付不了,凭我这块料怎样行呀?”

    终南一鹤鲁道生因辛捷成名已久,自己年龄虽长他的几岁,可是一直以晚辈自居,辛捷多次向他说起兄弟相称,可是他对辛捷敬仰异常,在外人面前一向还是尊称辛捷“大侠”从不称兄道弟。

    高战正待回答,辛平抢着反问道:“鲁伯伯,北方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

    鲁道生略一沉吟道:“听说山东济南大豪给人宰哪!不过济南大豪名头虽大,那是全凭他急公仗义,武功也不见得怎样高明。”

    高战心中一酸,一时间又想起了姬蕾,胸中大是惨然。

    辛平想了想道:“鲁伯伯,我爹爹功夫怎样?”

    鲁道生正色道:“辛大侠年岁虽只三十出头,照理说最多只有二十余年修为,内力尚不能到达登峰造极地步,可是辛大侠是人中之龙,天纵之才,他的成就自不能以常情来推测,据他平日有时指点我的过招身法看来,内力比起修为一甲子的前辈,并无半点逊色。”

    辛平很是得意,便道:“您是说现今江湖上再难找到爹爹那样的高手了?”

    秦岭一鹤肯定的点点头,辛平懊丧地道:“爹爹被人打败了,你知道吗?”

    此言一出,鲁道生固然大吃一惊,就连高战也不敢相信,他想到辛捷在雁荡大侠寿宴时,出手击败功力深不可测的天煞星君,真是神威凛凛,恐怕比自己师父风柏杨也不多让,不料天下还有如此高手,能将辛叔叔打败,想来一定是平凡上人所说的那三个魔头了。

    秦岭一鹤沉声问道:“是什么人?你爹爹怎样了?”

    辛平见他神色紧张已极,知他担心父亲有何意外,当下连忙说明道:“爹爹现在在少林寺,想要合武林之秀孙倚重叔叔和吴凌风叔叔之力,去挡一挡那三个老魔的来势。”

    秦岭一鹤长吁一口气,放下心来,原来他一听到辛捷被人击败,想到他那宁折不屈的性儿,真是心急如焚,只怕有甚意外,也没想到如果辛捷遭到什么危险,辛平怎能言笑如常哩!

    鲁道生道:“有三个人?”

    辛平道:“这三个老魔是昔年平凡上人的仇家,他们寻上人不着,所以遍找同道晦气。”

    高战接口道:“那济南大豪也是这三人杀的,平凡上人也知道这事了,他着晚辈去请辛叔叔告诉武林同道一个法子,可以避免那三个老魔找麻烦,恰巧辛叔叔远在嵩山,是以辛婶婶就着晚辈与平弟来报告您。”

    当下高战便把平凡上人所吩咐的都说了出来,秦岭一鹤沉吟不决,半晌道:“适才你们来时,刚好山东金刀李来找我助拳,那龙门毒丐倾全力欲制老李于死地,我已答应就赶去与毒丐周旋,只是目前这事非同小可,事关武林气数,万万迟延不得,这倒教人为难了。”

    高战急问道:“你说的可是昔日关外方家牧场场主,白山剑客方平的岳父母金刀李么?”

    鲁道生点点头,高战突然毅然道:“前辈不必为难,晚辈这就赶去山东,晚辈功夫虽则不成,但那毒丐只要不是三头六臂的人,我想总有办法对付的。”

    原来高战忽然想起师父说过方家牧场方平场主之孤女投奔她外祖金刀李,自己背时孤身入关时,曾蒙她父女照顾赠粮,此时她家破人亡,又将遭难,当下再也忍耐不住,便欲立刻赴援。

    秦岭一鹤大喜道:“老弟肯去助拳那是再好没有的了,老弟两眼神光充足,分明是内家高手,你这去比我这劳伴子秦岭一鹤去更有效哩!”

    高战谦然道:“那龙门毒丐是怎样人物,晚辈一概不知,还须请鲁大侠多多指点。”

    鲁道生叹口气道:“这恶叫化本事倒也并不怎样了不起,只是他善养毒物,而且为人寸仇必报,手段狠辣已极,听说他近年来培养了一种异种蜈蚣,难够飞扑咬人,而且毒性甚烈,不易解救,老弟此去千万留意他背后所背大葫芦,一上手便出杀手迫得他无暇抽空去解葫芦,放出‘飞天蜈蚣’。”

    高战虑头称是,秦岭一鹤又道:“此事甚为急迫,高老弟明日一早就请动身到山东去,辛平你也赶紧回去,告诉你妈妈说我己奉命去转告西北武林同道。”

    辛平不乐,他很想跟着高战一块去凑势闹,显显身手,高战劝道:“平弟你要看热闹,将来有的是机会,这次如果你也跟着去的话,辛婶婶见我们不回来,只道发生了什么意外哩!”

    金童辛平无奈,只得答应了,吃过晚饭也不再逗留,快快向两人告别,满心不高兴,骑着骏马赶回沙龙坪。

    且说,次晨高战天一亮便动身启程,他想快快赶到山东,便避开正道,专拣山路捷径而行。他此时对于北方路已经很熟悉,

    轻身功夫也突飞猛进,空山无人,他放足飞奔,遇到地势险恶之处,都是一跃而过,朔风扑面,高战精神抖擞,胸中豪迈之气大增,那相思的苦恼,渐渐离了他的心房。

    直到中午,他已行了百里左右,便拣一处清泉处,吃了顿干粮,盘坐泉边,运起先天内功的内视之法,恢复疲乏,过了一会,真气从全身各个穴道转了一周,高战只觉小腹丹田之处一股暖气直往上升,心知功力又有精进,一跃而起。突然一阵笛声轻飘飘地顺风传来,高战听了片刻,觉得悦耳之极,当下好奇心起,心想这等荒僻之林,居然还有人隐居,倒真是件怪事。

    那音乐渐渐高亮,而且间杂着几声清亮的鸟鸣,真是又脆又匀,高战不禁颊孕笑意,宛如置身春日原野,但见风光明媚,鸟语花香,万物欣然以向荣。

    突然,一个高昂音节,仿佛冲天流星,直达霄汉,接着寂然无声。高战一惊之下,定一定神,暗自忖道:“这音乐怎的如此好听,简直令人想放弃一切要紧的事,而去凝神听它。”转念又想道:“我的定力也太差了一些,如果和敌人交手之时,听到这音乐,一定会放下一切来听,岂不是任人宰割么?”

    他本想循声去识奏乐的人,可是要事在身,略一定神,准备离林而去。那音乐又幽幽的奏了起来,高战一怔,随即听出这是一曲“迎宾曲”他师父边寨大侠风柏杨对于乐理造诣甚深,高战天性好学,在跟师父学习先天气功时。对各种曲调和乐器也曾研究过一番,此刻听起来是平常不过的“迎宾曲”可是音调取舍之间,与自己平日熟悉调子,大大记异,声音中透出无限欢乐,似乎是蓦见多年好友。

    高战收起好奇心,向前走了数步,那乐音忽然调子一转,声音凄凄切切,已非方才行云流水一般顺畅,似乎是焦急宾客又将离走,虽然还是一首“迎宾曲”可是已然没有半点好友相逢的欢乐,音调愈来愈低,最后只剩呜呜之音,仿佛那奏乐的人绝望已极,竟忍不住哭泣起来。

    高战不由大为心动,心想此人寂寞已极,好友又走,我倒去安慰安慰他。此念一起终于忍不住,心一横便循声前寻,走不多远,只见树林当中,一块枯草地上,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微笑着向他点头。

    高战一抬头,发觉四周树上停满了禽鸟,有乌鸦,喜鹊,老鹰,枯黄的草上的站满了动物,小白兔呀,花鹿和长嘴的狐狸,奇怪的是那专吃白兔的狐狸,此时一个个和驯地躺着,仰着他们的那面充满奸诈念头的脑袋,呆呆的看着那少年。

    那少年口边放着一根短笛,还在不停吹着,肩上停着一只金黄色的大鸟,长得有点像八哥的模样,不住用嘴啄毛,神情甚为高傲,俯视下面那群动物。

    高战瞧着这幅情景,真是又惊又好笑,暗忖:“天下竟有如此怪事,这少年音乐魔力真大,连世上最狡猾的狐狸都乖乖地听他吹奏。”

    他不由注视的看了少年两眼,但觉那少年儒巾儒服,长得非常俊秀,心想金童辛平长得虽俊,只怕也不见俊过这少年书生。

    那少年忽然把短笛移开口边,收进袖中,站起身向高战招招手,欣然一笑,高战只觉有如百花盛放,好看已极。

    少年道:“喂,我老早就看到你啦,你一个人坐在那里好像老和尚打坐一样,所以不敢惊动你。”

    高战心中一惊,暗忖:“我运起先天功内视之法,这方圆十丈之内,就是枯叶落地,也必惊觉,这少年难道轻功如此高强?”

    少年见高战满脸惊异之色,十分得意的道:“喂,你别多疑,我老早就在林中呀,我躲在这,你自然看不见。我却可以从这东西中把你看得一清二楚。”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铁制圆筒来,交给高战道:“喂,你看看,那边那棵大树,是不是就在你的眼前。”

    高战依言看去,十几丈外的景物,果然就如在眼前一般,高战惊异得口都合不拢来,连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那沙年道:“这叫做千里镜,整个天下只有我爹爹有两架,我觉得它很好玩,就偷了出来。”

    高战道:“真是千里镜,我听师父说过西藏密宗僧人,有一种叫水晶球的东西,行起法来可以观视周圆数百丈,可是比起这玩意来,可真差得多啦。”

    那少年点点头道:“我本来想多邀些朋友来,等你打完坐再请你来玩,谁知道现在冬天,好看的鸟儿都飞走啦,会唱歌的小黄莺也飞光了,请了半天,只请来这些难看的东西,只有小白免比较可爱一点。”

    高战见他说得天真,大生亲切之感,便问道:“你吹笛吹得好极了,不但是人听了深深感动,你瞧这般扁毛畜牲也都听得懂哩,是谁教你的呀?”

    那少年道:“这是雪山白婆婆教的,她只教我几曲失传了的古曲,后来我听得腻了,便把自己所见所听的都慢慢吹了进去,到了后来,心里想的事也能吹进调子里去。”

    高战大为佩服,赞道:“你真聪明。”

    少年笑了笑,脸上显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又道:“我用笛子招来这许多宝贝,只道你也会循声而来,便吹一曲‘迎宾曲’来引道你,想不到你反向外走,我心里一急,吹出的调子也悲哀地很,这些老鹰呀,小白兔呀,喜鹊呀都受不了啦,如果你再不来,我继续吹下去,这些动物都恐怕会悲哀的死去,我也会也会哭”

    他说到此,脸上有些羞愧,高战见他颊上犹有泪痕,心中暗道:“这少年天真得很,喜怒哀乐都形于色。”

    少年问道:“你是不是有重要的事情,我们便一块走吧,也许我可以帮你一点忙也说不定。”

    高战摇头道:“我这事很紧急危险,你跟去没有好处,我们得马上别过。”

    那少年嘴一嘟,他肩上的金色大鸟也呱呱的叫着,似乎对于高战轻看他主人很感不满。

    高战大悟,忖道:“原来适才音乐中夹着鸟鸣,就是这头大鸟,不知是何处所产灵禽,鸣声如此清亮!”

    那少年沉吟一会道:“好,我不跟你去就是,喂,我想起来了,你叫什么呀,咱们相交一场,总该通个姓名。”

    高战道:“我叫高战。”

    少年道:“我叫金英,你比我大,我就叫你高大哥可好?”

    高战喜道:“那太好了,有你这样一个聪明的弟弟,真是高兴极啦,啊,对了,我还有一个弟弟,他和你年龄差不多,将来他见着你,一定会喜欢得不得了。”

    少年也是欣喜非常,时露笑意,高战道:“英弟,我得走了,你告诉我住在那儿,我将来事完之后好来看你。”

    少年忽然神色黯然,高战暗忖这少年感情如此丰富,日后只怕苦恼的事多得很,少年道:“我就在这林中等你,你一定要来呀。”

    高战点头答应,那少年把怀中那只千里镜取出,交给高战道:“高大哥,你把这个拿去,我知道你此去必定是和别人交手,这千里镜对你或许有些好处,可以窥查坏人的埋伏,而且,而且你见着这镜子,便会如同见着我一般,这样便不会忘记来看我啦。”

    高战见他愈说愈低,神气很是悲哀,心想:“我如不要他这镜子,只怕要伤他心,这人年纪虽小,倒是性情中人,对于一个初次见面的人,竟然依恋如斯。”

    少年又道:“高大哥,你走吧,我在这儿等你,如果你一辈子不来看我,我就等一辈子。”

    他说到最后,声音虽低,可是坚定已极。高战心中大奇,心想:“这人怎对我如此好法。”他看看少年脸上尽是愁苦之色,不由大生怜爱,打着他肩道:“英弟,你别伤心,大哥就会来看你。”

    那金色大禽飞离少年右肩,好让高战扶持。

    高战也满怀依恋地和少年告别,他知再一耽搁,非得坏事不可,便抛除杂思,拼命赶路。

    走了十来天,进入鲁省边界,向鲁南沂州连夜赶去,又走了几天,这才进了沂州城,算算日子,离开秦岭已经十五天,心想今夜便是龙门恶丐寻仇之日,当下不敢延迟,便向路人询问明全刀李的住所,那金刀李老在沂州设场授徒已久,而且仗义疏财,是以大大有名。

    高战找到金刀李的院子,便敲门求见,等了半晌,大门呀然而开,一个高大姑娘秀眉微皱道:“金刀李老师父有要事,今天不能会客。”

    高战见她英气毕露,眉目依希有点像昔日关外所遇白山剑客方平,心中一震,不由盯着她看了两眼,那姑娘双眉皱得更紧了,不说道:“壮士有什么事请明天再来,如果如果李老师父能够解决今夜之事,明儿你要求什么,他都会答应的。”

    她说话时鼻子上耸,说到后来声音竟然颤抖,高战从她声音中忽然找出了昔日的影子,那十多年前,骑着小小胭脂马,小辫子一晃一晃的顽皮姑娘的模样,站在身前这个高大女郎脸上还保留几分,他正想开口,那姑娘见高战瞪着眼看她,心内一恼,便把门关上了。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高战脑海,他唇角带着笑意,慢慢走开了。

    “是她,是她,十多年啦,真像一个梦一样,彼此都不相识,再相逢的时候,就如初相逢一样地陌生。”高战默默想着“就算是一生又有几个十多年啊!”他走远了,脸上笑意渐浓,心下盘算已定。月白如水,寒光照林。

    初更时分,一条黑影翻过了金刀李的后园高墙,轻盈的闪身在一丛竹林中。

    不多久,从围墙上又桃进四条黑彤,忽然屋中一个苍劲的声音道:“好朋友都来齐了吗?老夫久待了。”

    那四人之中,站在最前的沉声道:“姓李的,快快滚出来,老子给你半个月时间准备后事,此刻应该老早安排就绪死而无憾了吧!”

    那屋内老者哈哈一笑道:“龙门五杰一向砣不离秤,怎么今儿少了一个。”

    此话的确正中那四人隐痛,四人齐声喝道:“老鬼再不出来,莫怪我兄弟打将进来。”

    忽然两声怒叱,从屋顶上跃下两个青年,一男一女,手执长剑,那男的骂道:“龙门五杰恶贯满盈,今日叫你见见少爷们的功夫。”

    正在此时,那先前在屋中的老者,也穿了出来,对那双青年男女怒道:“谷儿颖儿怎么不听我话,快去陪你师母外婆去,这里的事千万不得过问。”

    那青年悲声道:“"祖师爹,他们四个人呀,让我与颖妹一块儿和他们拼吧。”

    老者怒旧而视,叱道:“好哇,我还没有死,你们就敢不听我话了,快快走吧,为师也不见得今夜毁在这几个朋友之手哩!”

    龙门五杰中老大毒丐鱼鲲不耐道:“姓李的,别婆婆妈妈了,快划下道儿来。”

    原来这老者正是金刀李,他明知今夜之事不能善罢,非得见真章不可,是以遣开家小徒孙,不料徒孙和外孙女竞早就埋伏在屋上,而且公然显身向龙门五杰索战,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自己所仰仗的大帮手秦岭一鹤鲁道生迟迟不来,今夜只怕凶多吉少了。

    他沉吟片刻,知道小徒孙郑君谷那执拗的脾气,此时要他离师独逃,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当下一领金刀,刀上金环叮叮作响,金刀李凝目注视着刀上发出的淡淡光彩,一时间来气陡生,少年时痛饮高歌的情景都又出现眼前,于是他迈开大步,一抖那会过无数高人的金刀对一双青年男女道:“谷儿,颖儿退在一旁,看为师的会会大名鼎鼎的龙门五杰。”

    毒丐鱼鲲冷嗤一声道:“卅年前,我兄弟与你这老几无怨无仇,你竟专找我兄弟麻烦,仗着八卦刀法,何曾将我兄弟放在眼内,俗语道:“光棍不挡财’,老儿你却专坏我们财路,当时我们五兄弟功夫未成,忍辱退出湖海,想不到几十年后,老儿竟也不跑江湖,闭门纳起福来,哈哈!”

    鱼鲲狞然长笑,神态得意已极,似乎金刀李征已如网中之鱼,掌握自己手中。

    郑君谷见见师父被毒丐冷嘲热讽,他年青气盛,忍耐不住,正想破口怒骂,金刀老沉声道:“朋友废话少说,就请动手吧!”

    毒丐鱼鲲冷然道:“龙门五杰对敌一向联手,老几年老力衰,就给你占个便宜,破例由老子一个人来取你性命。”

    鱼鲲身后一个道装中年插口道:“李老儿,秦岭一鹤,鲁道生来了!”

    金刀李徽闻言大喜,一回头但见黑压压一片,根本不见人影,心中正自奇怪,那道装汉子狂笑道:“李老儿,姓鲁的来是来了,只是见到我兄弟又吓得夹着尾巴滚啦!”

    金刀老一怔,立刻明白龙门五杰老三道遥道人许真诡计,心内暗自骂自己道:“我真是愈老愈糊涂啦,这厮鸟分明忌惮鲁老弟,而来探探口风的,我竟然相信他的鬼话,这一来可露底了。”

    原来龙门五杰丐、僧、道、农、士,是五个结义绿林,年轻时横行大河两岸,手辣心黑,势力又大,端的霸道非常,后来在六盘山与金刀李一场大战,那时金刀李外号还是叫“无双八卦刀,”这无双八卦刀李征连显绝招,金光闪耀中,龙门五杰都挂了彩,从此丐僧道农士退出大河南北,卜居龙门瀑布,廿年后,各人都练就一套阴毒厉害绝技,这就重入湖海,此时北方大侠昔道生已然成名,五杰先后暗中试探过秦岭一鹤的功力,都杀羽而归!是时对秦岭一鹤甚是忌惮。龙门五杰知道金刀李与鲁道生师门华山派渊源甚深,而且与鲁道生本人是出了名的忘年交,因此道遥道人用言语骗出了金刀李底细,当下大喜过望。

    道遥道人许真道:“大哥快料理了这老儿,咱们还有事哩。”

    那另外一僧一俗,也齐声催毒丐快快动手宰掉金刀李,金刀老李征涵养功夫很深,凝神注视敌人,并未露出愤怒。

    毒丐鱼鲲喝声道:好,从腰际拔出两根铁棒,身子一拔,便如一头大鸟一般向金刀李头部点去。金刀李足下不丁不八,紫金八卦刀向上一封,金光连闪,在一刹那间己挽了三个刀花,把面门及头部护得严密已极。

    毒丐身在空中,只见敌人遍体金光,并无半点破绽之处,心中暗忖八卦刀果然名不虚传,一吐真气,暴然下海,手中铁棒左上右下,连攻三招。

    金刀李退了一步,金刀李一封身子一闪,避过了对方向上攻击的如式,忽然宝刀一反,刀背崩向毒丐袭向下盘的短棒,叮当一声,刀上小环一齐抖动,声威很是威猛,毒丐只觉手一麻,兵器几乎把持不住。当下大为羞怒,冷哼了半声,攻势缓缓递出。

    金刀老李征心中也自惊吓,暗忖这厮功力精进如此,竟可以轻兵器抗拒自己这招“反背击鼓”而不脱手,看来这卅年这龙门五杰果真下了苦功。

    其实毒丐鱼绳武功固然增高,金刀李他本人一生只练外功,在这垂暮之年,自是气血渐衰,当然不能和昔日相比了。

    毒丐见敌人毫无败相,心想如果连这行将就木的老儿都奈何不得,如何能在五杰中称长,当下气纳丹田,身形东移西走,手中镇铁短棒漫天飞舞,金刀李只觉周围白灰灰的全是敌人兵器和影子,一时之间他参悟不透敌人究竟是何身法,但知身隐危阵,一个疏忽便得丧命棒下,当下不及思索,八卦紫金刀缓缓向周围波动地挥了一圈,施出了生平仅用过数次的八卦刀救命三绝招的头一招“云山苍苍”

    此招一出,毒丐鱼鲲感到一股极大压力直通过来,对方身前似乎有一道墙一般,挡住自己进手招式,他略一吃惊,抽回双棒,掂住全身,只听见金刀老李征开声吐气,金刀忽上忽下,刀影纷飞,也施出八卦刀法中连环救命三招中第二招“江水港茫”

    毒丐鱼鲲不敢怠慢,瞧准来势,一振右臂,贯起一口真气,就往金刀背崩去,金刀李一反刀背,快若闪电的以刀锋直撩过去,卡察一声,削去毒丐一条铁棒头,原来他这紫金刀是家传之宝,是紫金砂和白炼精钢铸成,功能削铁如泥。

    鱼鲲又羞又怒,哼了一声,身形一滞,突然滴溜溜绕着金刀李打圈子,金刀李凝神接招,严守门户,两人一来一往,打得十分热闹。

    打了百余招,毒丐正当盛年,竟是愈战愈猛,金刀李年纪已迈,刀法已不如起初凌厉,毒丐招式中力道愈见沉重,金刀李奋力招架,只是所守圈子愈来愈小,紫金宝刀竟然渐被毒丐封住。

    那龙门五杰另外三人,僧、道、农指指点点好不得意,金刀老李征徒孙郑君俗焦急万分,一边注视四方,看看救星秦岭一鹤来没有,一方面又得注意师父一遍危招,立刻舍命拯救,他身旁那个高大女郎,正是金刀老外孙女,关外方家牧场场主白山剑客方平的独生女方颖,此刻也执剑瞪着大眼睛看着清朗的天际,神情呆若木鸡,好像正在深思一个难题。

    突然一惊暴喝,方颖心内一惊,就如被人当胸击了一下,她几乎不敢往场中去看,待到一定神,只见外祖父身子不住向后倒退,宝刀已然脱手,那毒丐纵声狞笑,两棒跟着递到,她惊呼一声,忽觉身旁一阵风声,原来郑君谷已经仗剑出手,挡住毒丐攻击。

    方颖立刻加入战局,那毒丐何等功力,不数招就把她通得团团乱转。金刀李发眉皆张,脸色惨然,龙门五杰借、道、农已站在他身后,防他逃走,他长叹一声,正待喝退徒孙外孙女,忽见方颖已遇险招,毒丐一根铁棒己点近方颖眉心。

    金刀李眼见抢救不及,当时急痛攻心,闭眼不忍再看,蓦然叮的一声,他一睁眼只见毒丐右手短棒脱手飞向天空,毒丐倒穿一步,转身向后看去,一条黑影从竹林穿去,身形疾若流星,十数丈之距离,只点地二下就到面前,众人都不禁向那人看去,只见那人眉清目秀,是个廿左右俊雅少年。

    毒丐叫道:“小子,你是有意来挑这根梁了。”

    那少年点点头道:“龙门五杰,以众凌寡,以少欺长,岂是好汉行径,在下路见不平,自然要伸手臂啦。”

    毒丐暴跳如雷,也不说话便一拳捣去,那少年待他欺身已近,脚下一滑,众人连看都没有清,他便闪到毒丐身后,一手按着毒丐鱼鲲后心要穴。

    毒丐一时轻敌,一出手便吃来人制住,他三个拜弟僧、道、农见兄长性命操于敌人之手,敌人掌劲一吐,毒丐便得心脉破碎而死,当下不敢妄动,呆呆望着来人。

    那少年微笑不语,道遥道人一向诡计多端,此时也闹得束手无策,沉吟一会,硬着头皮对少年道:“我兄弟来清算旧时梁子,不知何处冒犯少侠,尚祈告知。”

    他见少年虽幼,功夫深不可测,必是大有来历之人,是以言语甚为谦卑。那少年笑道:“四位不念从前李老前辈不杀之德反而想致他老人家死命,小可倒想见识见识龙门五杰究竟是何等人?”

    逍遥道人身旁那个肥大和尚似乎按耐不住,张口欲骂,他后面那个庄稼汉装束的人一拉他肥大僧袍,示意息怒。

    逍遥道人道:“姓李的既是阁下好朋友,咱们冲着阁下,今日之事就算了结也罢。”

    逍遥道人心思细密,智虑老到,此时己方完全落于下风,干脆故示大方,日后再来寻仇,再说此人一身功夫,自己兄弟之中就可说无人能敌。

    少年道:“如此正好,各位如有不服,只管找小可就是。”

    他松手一送,毒丐鱼鲲倒退数步,他见事情如此轻易解决,心中不愿给毒丐太过难甚,道遥道人正想扶,毒丐一挺身站定,原来那少年心地厚道,一送之力竟然还含着向后放的劲道,是以毒丐才免于跌倒。

    龙门毒丐鱼鲲举目一看,见众人都似笑非笑看着他,当下羞愧难当,伸手向后抓去,少年大吃一惊,右掌向前轻轻一按!毒丐见对方毫无声息的一掌递到胸前,不由大吓,连忙双手平推,护住前胸,两人又动起手来。

    方颖瞪着少年看来看去,他身旁郑君俗有些不乐搭讪了几句,方颖都似没有听见,忽然方颖失声道:“呀,是他,是他,他姓高呀!”

    郑君谷不乐问道:“你是说那少年姓高,你认得他么?”

    方颖点点头道:“也许认得的!”

    郑君谷见她很是神秘,和往前大刀阔爷的的脾气大大不同,眼角喜悦透出,心中一紫,暗暗叫苦,忖道:“颖颖莫要爱上这小子了。”

    此时场中毒丐和少年几招过后,强弱立分,那少年轻描淡写的打着,每招都蕴藏着极强内力,只把毒丐迫得险象横生,满面冷汗直流。

    道遥道人高声喊道:“且慢!”

    少年势子一缓,毒丐跳出圈外,方颖叫道:“喂,你是不是姓高呀?”

    少年只向她微笑着点点头,登时她有如迷途游子,忽然投入亲人怀抱一般,热泪控制不住,直流下来,哭道:“高大哥,高大哥”她原来想告诉少年她父亲已死,只是激动得半句话也说不出。

    郑君谷见这情景,只觉心内一凉,嗔然道:“颖妹,别打扰他心思,他还要和这四个恶贼拼斗哩!”

    方颖果然止住哭泣,少年不时向她微笑,表示安慰,郑君谷见师妹脸上喜色洋溢,两颊红得甚是可爱,含情脉脉的踪着少年,他心中有如刀绞,这表情正是他日夕希望师妹对他瞧的,他等了很久很久,今天终于看到了——只是那是对另外一个人——那少年正是高战,他隐身竹林,原想等到金刀李遇险再出来,这样也可看看龙门毒丐到底怎样,他见金刀李起初并未占下风,是以略略疏忽,脑中只是想破解毒丐背后大葫芦“飞天蜈蚣”对付龙门五杰联手的法子,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正在此时,金刀李宝刀被毒丐封掉,方颖又遇险招,高战见时机已迫,扬手打出一石子,击落毒丐铁棒,这才施展“平沙落雁”轻功,凌空飞出。

    高战对道遥道人道:“不知阁下有何指教?”

    道遥道人道:“我师兄龙门毒丐,长醉酒僧,师弟壶口归农,天稽秀士加上我这不成材的邋遢道人一共是五块料,从来对敌同出同进,不管敌人是一千一万也好,是一个人也好,今日幸会阁下,实是生平未见高人,天稽师弟有要事牵身,不能参与盛会,阁下只要能将我师兄弟四人一举击败,那么不但金刀李这段梁子就此搁下,而且而且嘛”

    金刀李听他们竟然想联手除去这少年,心中大怒,不待他说完,便道:“无耻之辈,惯能以多欺少,少侠莫要着了贼子道儿。”

    高战心中暗笑,忖道:“这道士说了半天,就是为了想联手和我打,其实要联手只管上来就是,我正想试试我功夫进展到何地步,何须找一大堆歪理,真是死要面子。”

    道遥道人面色铁青对金刀李道:“老儿你要参加也可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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