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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www.bqg34.org,风尘叹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杜镕钧站在船头,海外的小岛在望。他终于赴约而来,本以为平静如水的心却又上下翻腾开来,那个人,那个女人十年了,她是红颜老去?还是依旧美丽不似凡尘?

    船到岸,杜镕钧惊呆了。

    一片鲜花如海浪的延续,向着岛的那一头铺开。

    似乎是天下的鲜花都集中到了这里,海风带着腥气吹过,鲜花摇摆起来,几乎是一色的素淡,淡粉,淡紫,雪白梦一般地开进人的心里。

    杜镕钧犹豫了许久,不知迈出哪只脚,才不会踩到这遍野的花海。

    忽然,一阵稚嫩清甜的歌声从远处传来,脆生生的,风铃一样清亮,好像是鲜花微笑的声音——

    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

    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

    一个穿着鲜红衫子的小女孩儿从天边跑来,杜镕钧几乎怀疑是回到梦中——那,那几乎就是小小的诺颜啊!

    “你是谁?”小女孩歪着头“伯伯说有客人,是你吗?”

    “伯伯?”杜镕钧一惊。

    “嗯。”小女孩儿用力瞪着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伯伯说,今天爹爹来接我回家。你就是爹爹吗?爹爹是什么?”

    杜镕钧一下全惊呆了,看着那双纯澈的眼睛,竟然不知如何回答——他七年帮主做下来,今天,第一次慌了后脚,如同少年时的懵懂一般。

    “你你伯伯在哪里?”他急急问道。

    “在娘那里啊——”小女孩不满的说,似乎奇怪他问出那么简单的问题。

    “那”杜镕钧心莫名狂跳了几下:“你娘,在哪儿?”

    小女孩上前拉了他手,小手柔软的如同温玉:“走,我带你去——”

    转过一片小小的山坡,是一大片绿,颤得人心尖儿柔软的绿。绿野之中,是丛丛丁香点缀,丁香的尽头

    是一座孤坟。

    孤坟前的男子缓缓回过头:“杜镕钧,你来了”他的两鬓竟然已经斑白,额头上皱纹如同刀刻。

    杜镕钧纵身一跃,冲到他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杨磏龙,诺颜呢?”

    “死了。”杜镕钧刚要出手,杨磏龙已经继续平平静静地回答:“十年前就死了。”

    杨磏龙的脸上完全没有一丝活人的神采,他轻轻一拂,好像拂去灰尘一样掸开杜镕钧的手,摩梭着坟前白玉的墓碑:“杜镕钧,我等你十年了。”

    “你”杜镕钧后退一步,颤抖着说:“你给我说清楚。”

    “香儿,过来。”杨磏龙坐在地上,招了招手,小香儿一跳一跳地窜进他怀里:“伯伯——”

    “镕钧”杨磏龙指了指地面“坐。”

    “十年前,我发现诺颜有了身孕,只是过度惊吓劳累,她已经染上不治之症。诺颜不肯让我告诉你,她说——”

    “什么?”杜镕钧又一激动站了起来。

    “坐下,你怎么还是当年的性子?我怎么放心把香儿交给你?”杨磏龙缓缓道:“她说,要你振作起来,有出息,要我帮他一次。”

    杜镕钧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杨磏龙说话极是俭省,但是他依稀可以想象诺颜的哭诉,半夜的无眠,杨磏龙的踌躇还有那日舟中诀别,诺颜的无助。

    原来,是这样的。那个女子费了这么大心力,只是为了让他好好活过这十年,让心头的伤渐渐变成疤痕。

    杜镕钧慢慢跪倒,他现在已经不会随时大哭大叫,只是颤抖着抱紧了墓碑——冰凉的,圆润的,是否,如同诺颜离去时的身体,冰玉一般?

    压抑已久的哭声终于山洪一样爆发了出来,小香儿不知所以地抬头看着伯伯。

    杜镕钧忽然抬起头,泪水还是不断滑落:“杨磏龙你够狠,只是,没想到,你这么爱诺颜。”

    杨磏龙先是一惊,又嘲讽地笑了起来:“我自然极爱她,我差不多是和你一起喜欢上诺颜的?只可惜她心里只有你,我能做的,也只有为她种一岛鲜花。”

    杜镕钧沉默了许久,轻轻拉过香儿,打量着她的眉眼,酒窝一眼眼地看着,好像是苍天送他的宝贝。忽道:“你为什么这么傻,杨磏龙,你当年好像没什么抢不来的东西。”

    “嘿嘿,杜镕钧,右手那个小子从来就没告诉你,左手其实是个太监?”杨磏龙哈哈大笑起来,好像在说什么极为可笑的事情:“你不知道么?嘿嘿,嘿嘿你叫我和你争什么?不过我已经知足了,诺颜和我在一起的日子,天天喊着我阿龙哥哥,不像有些人,咳、咳、不像有些人”

    他缓缓垂下头,把脸埋在黑袍里,忽然挥手:“走吧,快走!带着你的女儿滚,这里是我的地方,不许你再踏进半步!”

    “伯伯——”小香儿从来没听过伯伯用这么凶狠的语调说话,忽然大哭起来。

    “走,和你爹爹走!”杨磏龙用力挥手:“不要让我看见你们——杜镕钧,你还不滚,你非要和我在这里打上一架是不是?”

    杜镕钧忽然沉默了,一把抱起香儿,向外走去。

    杨磏龙,好像也才三十五岁吧,但是他已经是个垂暮的老人了,这片海,就留给他吧,如同记忆中永远的女孩。

    站在船头,杜镕钧恋恋不舍地看着这丁香岛,小香儿在怀里哭闹个不休。直到此刻,爱妻的一片心意才终于暖上心头那样的乱世啊,有多少爱已别离?又有多少爱曾守候?

    诺颜,方诺颜,金陵的第一才女只是不该卷入那片江湖啊。

    他欠她一生,只有补还给这个小女儿杜香儿,他的希望和亮色。

    船开了,孤岛终于变得朦胧,春野孤坟似乎也成往世的记忆。

    杜镕钧一阵恍惚,紧紧抱着女儿——十年前的一个秋天,他也是这样彷徨地逃奔,在一座叫做“相山庙”的破烂寺庙里睁开眼睛,思念着诺颜,畏惧着江湖但是,后来的那些人却让他改变了半生命运。

    今天,他还是一个人,思念着诺颜,只是不再畏惧江湖——那些人呢?那些风华正茂的人呢?他们在哪儿啊?他们是梦吗?

    天空,海阔,一如亘古不变的海浪,令人眩晕而不知所在。

    “爹爹——”香儿终于停止了哭泣:“我们去哪里?”

    杜镕钧这才忽然转回神,他愣了片刻,笑笑,回答:“走,跟爹爹去中原,去澜沧江,去大草原——香儿,爹爹带你去看另外一个世界,另外一个精彩的世界,好不好?”

    小姑娘雀跃地点头,带着无限的憧憬——她那么小,还不知道世界有多么大,远远超过丁香岛的这边到那边。

    风,如同理想一样鼓满船帆——今天正好是顺风,小船破浪而前。

    前方,总有新的梦吧。

    丁香岛上,杨磏龙目送着那个寄托了他十年心血的“女儿”的离去,忽然觉得似乎再也没有事情可做。

    地语天言皆幻梦,而如今乾坤只有静谧,安静的几乎等于永远

    杨磏龙的手轻轻划过墓碑,一行鲜红的波斯文字刻在雪白的墓碑上,他的手指感觉着这凹凸,似乎提醒着自己,其实,也曾有一分深入骨髓的爱恋:

    谁愿归去?守望一生。

    很久以前,曾经有个人用极深沉的语调念过这句话——

    谁愿归去?

    守望一生

    ——谨以此文,献给多年来守卫我理想的阿伽哥哥。

    ——飘灯,

    初稿成于2005年1月26日凌晨三点三十五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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