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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禹罡咒已然布全,他猛地将舌尖血一口喷出,左手一掌击出。这一掌宗真再也闪不过了,正击中他小腹“砰”一声,如中巨木,宗真被鸣皋子打得连退了三步,脸上已被鸣皋子喷得都是血痕,却仍是兀立不倒。

    鸣皋子见全力一掌居然还击不倒宗真,不禁骇然,心中更动了杀机。他的脸上已透出黑气,此时更是黑如锅底,一个人几乎要融入夜色,身法如电,忽然抢上两步,一掌又印在宗真胸前。这一掌用力并不大,看似缓缓贴上,但手掌刚贴到宗真胸口,宗真只觉一股大力穿胸而过,他已躲无可躲,护命法门神咒经也已挡不住这等大力“啪”一声,胸前尚无异样,背后的衣服却出现了一个手掌形的破洞,大小形状正与鸣皋子的手掌一般无二。鸣皋子这一掌的掌力竟然透体而过,宗真吃了这一掌,再也站不住了,一下仰天摔倒在地,嘴角流出血来,已是动弹不得。

    鸣皋子先前劲道并不甚大,此时却不知为什么大得异乎寻常。宗真被鸣皋子击倒,脑中却是一片雪亮,心道:“是了!此人定然对自己也下了符咒!”鸣皋子最后动手时脸色变成漆黑一片,这分明是有魔物附身之相。他以符咒驱使六丁六甲,没想到连自己也这般办。因为以符咒驱使人体极其伤身,因此鸣皋子先前也不敢动用,直到应付不了时才终于使出来。

    方才鸣皋子全力施为,自顾不暇,六丁六甲十二人失了主持,已如泥塑木雕般动也不动。待鸣皋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击倒了宗真,又将笛子凑到唇边吹了两个调子,解了这十二人身上的符咒,他们才算如大梦初醒。只是鸣皋子用力太过,吐气维艰,便是这两下笛声也吹得断断续续,大不容易。宗真知道鸣皋子一解除六丁六甲的符咒,便是要来对自己下手了。这六丁六甲没了符咒,武功道术在宗真眼里自是不值一哂,但此时自己中了鸣皋子两掌,五脏移位,要动动手指都难。他是有道高僧,对生死看得极淡,只是想到大事尚未完成,不由又有些后悔。

    六丁六甲围困宗真也已用尽力量。他们功底远不及鸣皋子,一个个气喘吁吁,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甲子功底在这十二人中算是最高的,勉强走到鸣皋子跟前,躬身一礼,道:“宗主,要杀了这秃驴么?”却见鸣皋子两手交错,正在极快地变幻手印,脸上的黑气一阵浅一阵浓,知道宗主方才动用了禁术,此时正在行退魔法,便不敢再说话,肃立在一边听候吩咐。

    鸣皋子的手指如飞,不住变化。密宗称手印,道家称为捻诀,其实是一样的。宗真见这鸣皋子所捻之诀尽是玄门正宗,虽然不知他在做什么,心中更是忧虑,忖道:“东华真人难道真的如此不择手段也要杀了无心?他到底干了什么事了?”

    此时鸣皋子脸上的黑色已然褪尽,大袖一抖,一边站立的甲子已然会意,拣起掉落的道冠递上。鸣皋子将道冠戴在头上,整了整,忽然淡淡一笑道:“还不出来,更待何时?”

    宗真一怔,一时还以为鸣皋子在对自己说话,但见鸣皋子的双眼平视,并不看着自己,也省得是对自己身后说话,暗自一惊,心道:“不好了,会不会是无心跟了来?”他初时便担忧来的是张正言派来要对无心不利之人,因此吩咐无心千万不要出来。但他也知道以无心的性格,这等话于他只如耳旁风,根本听不进去的。宗真想要回头看看自己身后究竟是谁,可是他受伤极重,连坐起来都难,一时竟转不过头去。

    鸣皋子等了等,仍然不见回答,略略有些愠意,喝道:“还不出来么?若再不出来,这位大和尚便要涅槃了。”说着踏上一步,走到了宗真跟前,作势将笛子指向宗真胸口。

    等了一会,仍然不见有人答话。鸣皋子眼中露出一股杀气,高声道:“大师,对不住了。”笛子在空中一抛,变为反手握着,猛地刺向宗真前心。这笛子虽然没有尖端,但以鸣皋子这等功力,只怕入木如腐,不要说刺入重伤之余的宗真身体了。宗真只觉一阵凉风扑来,心中不由一寒,正打算念句阿弥陀佛闭目受死,忽地闪过一道褐色光华。

    此时鸣皋子已用五雷天心大法布成了天罗地网,若是有飞鸟误入,也登时会被灼成焦炭,但那道褐色光华却如同无物。鸣皋子吃了一惊,手一扬,笛子迎上那道褐光“”一声,他只觉手指也被震得一麻,心道:“好厉害的劲道!是他么?”

    能突入天罗地网而不引发雷电的,只有同是正一雷法一脉。但这暗器太过古怪,闻所未闻,鸣皋子也暗自吃惊,忖道:“几年不见,他居然还练成这等本领?”他定睛看去,却见一边的一棵乌桕树下站着一个满面胡须,背着个大葫芦的大汉。这大汉来得突然,以鸣皋子这等耳聪目明的异士,居然先前一直不曾发现,不由一怔,喝道:“是什么人?”

    褐色兵刃与鸣皋子的笛子一击,在空中划了个圈,那汉子手一招,便又飞回他手中。这等本领,寻常武林中人除了术剑门是不会有的,这汉子多半也是个术士。他看了看鸣皋子,却皱了皱眉,走上两步,拱了拱手道:“某家竹山教雁高翔。古人云:‘得饶人处且饶人’,道长真要赶尽杀绝么?”

    鸣皋子看了看雁高翔,忽然一笑,道:“原来是竹山教余孽,我听说过你。”

    原来此人正是竹山教的雁高翔。他也是见到五雷天心大法,才赶过来看个究竟,正好见到鸣皋子要对一个少年僧人下手,不由出手相救。他出手向不容情,要杀便杀,只是方才这招回月刀居然被鸣皋子挡回,心中实是大为震骇。但他性情向来刚硬,纵然知道自己本领不敌,也绝不退缩,何况以前与人对敌,报出姓名来,倒有一大半说是没听见过,让他很不受用。此时听得这披发道士居然说听到过,不禁颇有知遇之感,敌意也减退了许多。只是此人说自己是“竹山余孽”他也知道自己的竹山教名声很不好,但这话终究大大不中听,若是以前,二话不说便要拔刀相向。只是此人显然是正一教门下,既然不是无心,不好大打出手,便和声道:“看道长出手,乃是正一教门下。在下是奉东华真人所托有事前来,请道长不要误会。”

    鸣皋子听雁高翔语气转缓,不由大为诧异,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忽然眼中一亮,道:“原来你奉我师兄之命来的。有什么事么?”

    雁高翔道:“道长,东华真人是请我杀一个人。”

    他将“请”字说得很重。鸣皋子眼中又闪了一下,慢慢道:“东华师兄要你杀的,可是无心么?”

    宗真听得他二人对话,心中不禁一沉。竹山教是邪派,张正言居然委托了邪道人物来杀无心,难道无心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了?他原本只觉得张正言只是痼于门户之见,才要把无心这个学了许多邪派术法的本门弟子杀了,可是先前他明明已允诺无心重归门墙,又怎会突然变卦?而且给自己的信中也语焉不详,只说要立时杀了无心,免得酿成大患。此时他心头疑云越来越浓,只觉其中另有内情。

    雁高翔道:“原来道长也是一般。道长,这小和尚已然落败,不妨放他一马,让他去吧。”

    雁高翔先前上龙虎山,见到东华子张正言竟然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大吃一惊。张正言是正一教主,又是年富力强之时,雁高翔虽然对自己本领颇有自信,但也从来没觉得自己本领能高过张正言。竹山教已全军覆没,只余他一人,此番上山,雁高翔实已存了荆柯之志,打算万一夺不回教主,便宁可以身殉教。哪知见到张正言居然受了如此重伤,雁高翔一时惊得呆了。待张正言说了有妖人上山,自己中了暗算,那少女教主已被妖人撕裂之事,雁高翔知道以张正言身份,根本不必骗自己,而且此事,实是正一教奇耻大辱,张正言不惜自曝其短,自是千真万确的事。想到教主已死,竹山教复兴无望,雁高翔上山时的一腔雄心尽化为冰雪,便准备告辞下山,从此传承竹山教,让这一派不至中断。下山时,张正言却传了他一手五雷法,要他到福建刺桐一带来杀了无心。当初为了林灵素的神霄天坛玉书,便是因为无心作梗,这一函神霄天坛玉书不知去向,雁高翔的两个师兄丧命。而当时雁高翔输在无心的诡计之下,未能在最关键时帮上教主,因此他一直对无心怀恨在心,对教主却极是内疚,觉得竹山教覆灭,其咎在己,听得张正言要自己来杀无心,正中下怀,便答应下来。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张正言因为怕他对付不了无心的五雷破,居然也传了他一种五雷法。雁高翔水火刀本已极其厉害,有了五雷法相辅,水火刀威力倍增,更是信心满满。他也是见到这山坡上有人施展五雷天心大法,想起张正言说过无心便在这一带,才赶过来看个究竟。哪知见与一个少年僧人动手的是个中年道士,并不是无心,不由有些失望。竹山教名声在江湖上极坏,雁高翔动起手来杀心极重,可他向来自负豪侠,心地颇为仁厚,见鸣皋子已然得胜,还要动手杀人,自然看不过去,才出手相救,此时又出言为宗真求情。

    鸣皋子暗道:“这个大胡子自称是竹山教,怎么这般假道学?来得又真不是时候,不要八十老娘倒绷孩儿,一个不对动起手来,输在他手上了。”他抖了抖袖子,拱手微笑道:“雁道友,今年春秋几何?”

    雁高翔听鸣皋子突然问起自己的年龄来,不由一怔,顺口正要回答,忽听得宗真喝道:“闪开,他在作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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